第七章 激战土围子（五）

一

补充营往下撤的时候，土围子的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。

炮班的战士背的背，扛的扛，推着炮轮，楞是把九二式拆散后运了上去。

为了提高射击精度，大伙一直把分解部件背到离外墙只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才停下来组装，大炮很快就组装好了，班长赵大勇亲自操刀，瞄了又瞄，然后装上炮弹，关栓拉火。

“轰——轰轰！”

一连串的发射声，几座炮楼在炸烟中轰然垮塌，碎砖乱瓦连同敌人的残肢碎肉雨点般飞上半空又纷纷落下。

“打得好！打得太好了！”常大山用力拍打着沙袋，兴奋的嗷嗷直叫：“……咦？他娘的，怎么不打了？赶快把围墙也给我敲掉！”

不远处有人大喊：“营长，咱的炮弹全打光了。”

“他奶奶的，咱的爆破组呢？怎么还不发威，躲猫猫呢？”

他不知道，爆破组正在发威，他们趁乱捅开了地道，将装满炸药的棺材奋力推入外壕，一班长郑大勇紧靠着墙根点燃了导火索，眼看着跳动的火苗像蛇信子一样延烧而去，立即放声大喊：“大水来了，大水来了……”

这是爆破组的暗号，墙外的战士们纷纷开始卧倒。郑大勇也带着爆破组迅速自地道撤离。

“轰隆隆——”

惊天动地一声响，巨大的火球直冲云霄，整个土围子顿时亮如白昼。一大片黑红色的炸烟怒涛般向四周蔓延，很快就将整个土围子吞没。

巨大的冲击波让整个大地都在颤抖，整个土围子连蹦了三蹦。

爆炸声中，砖石飞溅，一段五六丈长的围墙在硝烟中轰然垮塌，巨大的炸烟让方圆几百米都陷入了混沌。

“成了！”战壕里的常大山眼见得手，兴奋的一把抓下帽子，一扬手臂大声吼道：“冲锋，吹冲锋号，全体冲锋！”

“滴滴哒滴滴……”

军号声中，剩下的三百多号人马，在挥舞着驳壳枪的二连长徐四海的带领下，发出排山倒海般的“杀”声，密密麻麻地朝缺口涌去。

所过之处，铁丝网和鹿砦已经飞到一边，丈余深的外壕也几乎被填平，虚土足有两尺多厚，人踩上去直打晃。

徐四海带着尖刀排刚刚奔到壕边，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率先爬上缺口——那是一排长王德成。

他在之前的突击中幸运地躲过了北墙上的重机枪，眼看全排战士在他面前一个个倒下，王德成的心都碎了。

爆炸声刚过，他就如红了眼的猛虎一般从弹坑里一跃而出，发了疯似的踩着松软的碎渣第一个攀入缺口。

让他惊讶的是，当他完全暴露在缺口内时，居然没有听到枪声。估计敌人都被震晕了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。

他急速地向前飞奔。可直到他在浓烟中奔出五六十米，依旧没有听到枪声。敌人居然一直在沉默着，坐等他横冲直撞。

不对，敌人不可能这么傻，他们不开枪只能有一种可能：敌人有阴谋！

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，王德成迅速放慢脚步，眯着眼努力观察。很快，后面的战士就“呼啦啦”地超越了他。

枪声……

就在这个时候响了。

响如爆豆。

而且，不但来自身前，还来自身后。

冲在前面的战士，突然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，身上爆出一蓬蓬血花，密密麻麻地倒下一片。

由于有了准备，王德成在瞬间就趴伏在地，他冒死抬头，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。结果，透过尸体的缝隙，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。

浓烟中，前面又隐约出现一道内墙，虽不及外墙高厚，却也布满了射孔。飞蝗般的弹雨拖着条条火线，“嗖嗖”地迎面射到。

几乎在同时，后面也响起了枪声，一连串子弹从缺口两侧的外墙上呼啸而至，立刻把冲进来的战士又打倒一大片。

冲进来的尖刀排一时进不能进，退不能退，进退失据。

于是王德成终于想明白了：敌人为什么不开枪？

按兵不动，请君入瓮，前后夹击，一网打尽！

这，就是中村的瓮城战术。

二

浓浓的硝烟中，内外墙上同时吐出密集的火线，将两墙之间的冲锋者打得东倒西歪，地面上立刻像开了屠宰场，躺满了尸体，流满了鲜血。

敌人的子弹雨点般的倾泻在王成德左右，手榴弹也开始在他周围爆炸，几个卧倒的战士拼命将头和身子往下扎，躲避着疯狂的打击。

王德成也同样在趴着，他已经无法分辨到底还有多少战士幸存，但他知道，今天，这已是死地了，无论怎么躲避，死亡也会随时降临。可是，死亡的预感却并没有使他束手待毙，相反，倒更激发起了他的血勇！

罢了，今天这已是死地了。

既然横竖要死，那就拼了吧！

单个冲锋，根本就是送死。如果非冲不可的话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，那就是带着足够的人一起冲，虽然肯定会被打倒在冲锋的路上，但只要拼掉几个敌人那就够本了。

于是他大喊：“同志们！……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……可咱们是老八路了，没有孬种！就是死，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，不能像老鼠一样挺了尸！……大伙准备好手榴弹，我喊一二三，大伙一起上路，行吗？”

一个声音哽咽道：“行！排长，能和你一起上路，是我李虎的光荣！”

“排长……我周大力也是，既然要上路，我周大力和你一起上，也不枉咱们战友一场！”

“还有我，四虎子！我也来陪大家！”

“还有我，蒋顺！咱没有孬种！”

王德成泪如泉涌，颤抖着解下腰间的手榴弹，拧开盖，解下绑腿捆成了一团……